对从小在楠叶市长大,十三岁的少女而言,安泽贤记忆中的楠叶市并不大,因为她永远只会徘徊在那固定的几个地方,就算花了十三年,也没有将自己所谓的家乡给跑个遍。
因此,有时候安泽贤闲下来会胡思乱想,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家乡’其实会不会是个很小的地方,比方说自己,她的家乡便是被这些老街道围绕起来的土地,如果是站在老街的土地上,就算蒙上自己的眼睛,少女只凭感觉也能走到任何地方。
“给,拿好咯。”
安泽贤站在烧饼摊边,她的右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不安分地盘弄着三块钱的硬币。她在排队,想要买两个烧饼作为今天的晚饭,她很喜欢刚刚出炉的食物,作为一个并不挑食的孩子,吃掉刚出炉热腾腾的东西是安泽贤唯一的爱好。
吃烧饼的话要,要那种热的烫手,外面的脆皮轻轻一碰便会碎开的最好,咬上那么一大口,享受着面饼香油包裹鱼籽的鲜美味道,一口一口咬下去,在口腔变得有些干涩的时候,喝上一口水,食物顺着喉咙流下去,落入腹中的温热感、踏实感,简直难以形容。
想着想着安泽贤差点流出口水来,她期待地搓了搓手,不时往旁边探出身子去,试图看看排队的进度如何,但又不敢完全侧身出去看,怕自己的位子给别人占掉。
这家烧饼摊,挺有人气。
‘虽然也很想吃面条,但果然还是烧饼更好。’
越靠近摊位,仿佛要灼烧起来的香味就越浓郁,安泽贤的肚子已经受不了勾引开始咕咕直叫,她身体的新陈代谢快,天生容易饿,肚子的饥饿是促使她小小年纪便出来进行各种打工的主要原因,在同龄的孩子们还在想着裙子,想着学校里的各种琐事,想着属于青春的点滴时,安泽贤就已经开始为自己的肚子开始着想。
她人生里所赚的第一笔钱就是在老街的一座石桥边上,曾经只有六岁的安泽贤获得了自己的第一份工资。
在还读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次父亲没能来接她回家,独自走回去的安泽贤没有多久就感觉饿得不行,饿到根本迈不出步子。
处于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状态,已经快绝望的女孩儿看到了一位给别人擦皮鞋的先生与其顾客起了冲突,撂下客人,连自己的工具都没有收起来就匆匆离开,而那位客人虽然满脸不爽却也没有离开,在这个时候,安泽贤做出了改变自己人生的一件事。
她走上前去,为客人擦好皮鞋,女孩儿做的很好,皮鞋擦得很亮,就连一开始觉得莫名其妙的客人都变得高兴起来,给安泽贤的钱足够她好好吃上一顿。
接着,解决完自己的事情重新回来的擦鞋匠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小小地女孩儿接管自己的摊位,为路过的客人们擦鞋,女孩儿手法娴熟得就像已经做这行很久。哪怕作为内行的擦鞋匠看的出来女孩儿的手法不过是浮在表面的演技,但她拙劣的演技已经足够唬得门外汉们开开心心。
安泽贤敢去做这件事,只不过是因为曾无数次在上学放学的路上看见过这位擦鞋匠,她看清了鞋匠的动作,于是模仿这些动作,只是简单地模仿就能为自己赚取金钱、填饱肚子。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模仿与表现’变为女孩儿的兴趣。
当时安泽贤还不知道,这种兴趣属于‘表演’。使她赚取金钱的并非擦鞋擦得干净,而是表演让观众觉得开心。
“嚯,丫头今天又来了?算我请你,想吃甜的还是咸的!”老板一嗓子将还在回忆过去的女孩儿给喊醒,安泽贤楞了楞说:“那就都来都来一个!”
哪有有便宜不占的道理。
“好啊,有点贪心啊你今天。”
老板倒也不生气,他很喜欢安泽贤这样的女孩儿,活泼开朗又不娇惯,虽然看上去有点儿假小子,但却挡不住烧饼摊老板对她的喜爱。
不只是烧饼摊的老板,整条街上的店家老板就没有不喜欢安泽贤的,他们那个年代出生的人,多少还残留有一点点重男轻女的思想,但每次看见安泽贤,都恨不得自家就有这样一个女儿——又贴心又懂事还总能帮忙的女儿谁不喜欢呢。
“......”
谁不喜欢呢。
安泽贤是整个楠叶市老街区人的闺女,他们疼爱着这个懂事的女孩儿,也乐意去回答女孩儿提出的问题,乐意去帮助她。
不知不觉中,就连女孩儿自己都要沉浸在这样的幸福里从而忘记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忘记真正幸福的孩子是不会在这个年纪,这个时间,在这样天气中还残留着寒冷的季节里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就出来打工一整天的。
对于安泽贤而言,幸福的定义还未曾明了。
在距离春节都只剩下四天,老街街道上都已经寂静无人的时候,少女站在已经关门的烧饼铺子前,迎着冽冽的风,表演独角戏。
没有亲切的老板,没有排不完的长队,更没有热腾腾刚出炉的食物,有的只是萧条的街道,和站在熄火炉子之前,向空气伸手的安泽贤。
住在楠叶市老街上的人一年比一年少,临近春节,几乎所有铺子都已经不见人影,或大或小的“拆迁”字样藏在大街小巷间,想必用不了几年,这里的东西就会消失干净,然后属于安泽贤记忆里的一样东西又将永远离开她。
心中说不上悲伤难过,她只是有那么一点点,那么一点点的失落而已。
“咕......”
肚子开始叫了,饥饿感暂时驱散掉安泽贤内心的纠结。她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然后手掌慢慢向下挪,盖住自己的双眼,屏住呼吸,身体仿佛静止。安泽贤在原地站了很久,等到再将手拿开,眼前的景色没有任何改变,她的眼睛也不再泛红,眼见着太阳即将完全落山,就算名为‘不舍’的情绪依旧在心底蔓延,她还是得回家。
等到安泽贤消失在转角,这条不长的街道上就真的没有人在了。
和预计的时间差不多,在安泽贤到家的时候天空已经一片漆黑,长长的道路上不时有车辆开过,一边的育苗厂正在卸货,安泽贤过去转了转,顺手帮厂里的人搬了两箱虾苗,老板就给她包了卷饼吃。
“小安啊,今年的水不怎么行,苗怎么都养不活咧。”
安泽贤一边听厂长夹着烟埋怨,一边咬着卷饼,这厂子的老板老家在连云港那边说是养虾养鱼很有一套,但安泽贤过来每天也只是听他抱怨。
育苗厂的老板每年都在“血亏”,但房子倒是越建越大,厂的规模也越来越大,已经挨到安泽贤那小小屋子的旁边。
蹭了顿晚饭,心满意足的少女告别了一直嘀咕不停的厂长回到自己家。
推开家门,屋内一片漆黑,安泽贤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微弱的光芒摸索着行动,早上出门时屋里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找不到其他人生活的痕迹。她去浴室简单地擦了擦身体就趴到了沙发上,在外面晃悠一天的结果就是身体极度的疲惫,安泽贤还在长身体的年纪,原本就有些嗜睡,撑到现在是真的有些吃力,躺在沙发上靠着抱枕已然昏昏欲睡。
“......”
昏昏欲睡却睡不着。
安泽贤确信自己困得不行,但偏偏就是睡不着。她可是穿了小半天的布偶装,为了吸引客人还一直在跑跑跳跳动个不停,理应沾上枕头就醒不过来,但此时此刻属于这个年轻孩子的某种执念却战胜了她的睡眠欲望。
揉着眼睛站起来打开电视机,安泽贤家中还保留着老旧的录像机,这是她父亲的东西,用了好些年都还没用坏,每次搬家父亲都会带上它,哪怕所有东西都扔掉也会带上它,俨然有成为‘家中重要一份子’的架势。安泽贤也喜欢这台录像机,喜欢这台录像机做播放的录影带。
每次打开电视都能看到。
属于一位年轻女人的独角戏。
电视里,年轻的女人在进行无道具演出,演的是哑剧,除去背景音以外不允许演员发出任何声音,纯粹依靠肢体语言进行表演的类型——多为喜剧,却不限于喜剧。
记得在很久以前第一次和爸爸一起看这卷录影带时,爸爸无意间说过的话安泽贤到现在都还记得。
‘哑剧演员的表演全世界每个人都能看得懂,它不拘泥于语言,不需要你去查字典,只要你观看了表演就能体会到其中的趣味。’
说这些时,父亲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你母亲对我而言是最好的演员,再也找不到比她更适合舞台的女人了。’
这些话,安泽贤现在还不是太懂,她从未接触过有关演绎的东西,从小到大看得最多的也只不过是属于母亲的几卷录影带。
到现在已经养成习惯,只有看着这些录影带安泽贤才能入睡。
爸爸所说的话,安泽贤错漏了一句。
他说,当年自己向她的母亲表白时曾支支吾吾无法言语,鼓起勇气的自己直接上前亲吻了那个女人,通过一个吻就让对方明白了一切。
爸爸说,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也像是一位哑剧演员了。如果后来没有被重重地扇了一巴掌,也许这场表演会更完美。
安泽贤终于安睡,她还不理解所谓的哑剧是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表演是什么。
促使少女前进的只有本能。
录影带还在播放,银幕里的女人换了新的扮相。
女人模仿的是马歇.马叟的角色毕普,一位顶着发皱礼帽的小丑。小丑不忘在礼帽上插一朵象征浪漫地红花。
演绎结束后,镜头转向观众席,那里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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